“你能握住我的手吗？”她凝视着他，嗓音嘶哑。
他条件反射地抓住她的右手，几乎完全是冰凉的。就像无名指上的戒指，太冷了。
可是她好像没有觉得这种温度有什么不对，一根根掰开手指，扣住他的，僵硬的指尖从他的指缝----有些汗湿的指缝里穿出来，接触到他的手背，指纹细腻的触感，在他的手背上留下青白色的指痕。
“你看。”她举起那对相交着的手，“人的手就是这样长在一起，像藤蔓一样缠绕，互相贴合。你说，如果牵着够久，是不是会黏在一起？”
他发现她的手就算在夏季也不会更温暖。永远湿湿冷冷，明明未触及水面，手指相碰却又有一种水一样的波纹感。
“你是谁？”他皱着眉，开始怀疑。
我还能是谁？西弗勒斯，我还能是谁呢？
她无声地说着，嘴唇几乎没有分开。好像有人在哪里给她缠上了魔法胶带，让她无法言语，让她的所有毛孔堵塞，大口呼吸着却面临着窒息的危险。
“醒醒，你做噩梦了。”卡洛尔敲了敲墙，伊芙没有反应。
她的视线于是从伊芙闭着的眼睛上滑开，轻飘飘地落到地上，隔着缝隙认出那里摆着的资料，最顶上的一张赫然写着几个流畅的花体字。
“盒子里的猫，是活的，还是死的？”
卡洛尔下意识地念出了声，只一句话唤醒了伊芙。
“是半死不活的。结局是死，所有人，所有动物植物。都一样，从出生开始就面临了死亡。”她还是没有睁眼，但是声音清亮，显然已经很清醒，“他到底为什么非要摆脱这个命运呢？”
“还不是太自私。”卡洛尔接话，“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个哑炮的话，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卡洛尔，摩羯座是不是都心理变态啊？”她沉思着，忽然睁开眼，蹦下床时险些扭了脚，却没有什么能阻碍她----她顺利地攀在了墙边，缝隙里的那双眼睛里完全没有困意。
卡洛尔有一瞬间觉得她根本没有睡着过。她移开目光，手指从浅色的头发里划走，扯断了一两根。
“不是。”她反驳，这已经成为她的本性，“人不是生来就拥有扭曲的性格。魔法也并非生来就有的。”
顿了顿，她兀自笑了：“你想你家男人啦？都说夫妻啊，情越深越容易伤害彼此，不怎么熟悉的两个亲密的陌生人反而能过得安稳。”
伊芙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困扰的模样。她躲开了卡洛尔探究的眼神，“可是魔法镌刻在灵魂上。”
“那是谬论，灵魂和魔法之间没有关系。”
“你说错了，卡洛尔，灵魂受到魔法影响。”
“证据呢？伊芙？”
“魔法让人长寿。”
“这不是证据，孩子，”卡洛尔悠闲地回答，“尼可·勒梅可不是因为他本身魔法的高强才活得久。魔法和灵魂是分开来的两码事。”
“你的证据又是什么？”伊芙顶嘴，“我看不见证据。”
“灵魂滋生魔法，它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有情感；情感影响性格，性格来源于家庭，家庭铸造人，人促成社会，社会构成结局。这是一个连环，就像你昨天刚开始研究的莫比乌斯环，这是没有尽头的，你永远不知道到底哪一环松了出了错，因为你一直顺着逻辑推理下去，错的是社会，可是社会是无数家庭构成，家庭里还有数不清的人啊。”
“但如果我剪开莫比乌斯环，我就可以把它展平了。”
“一开始你制造这个环，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粘贴；当你剪开它的时候，你也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剪。”
“什么意思？”伊芙有些糊涂。
“旋转180°以后，你真的还找得到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不只有莫比乌斯环。我还有别的......”
“伊芙，你魔怔了。你绕进去，就和走在了潘洛斯阶梯上一样，出不来。你必须破坏。人也一样，人的生命可以循环不止，只是造物主多剪了一刀。”
“但是魂器的原理不是这样啊。”
“魔法石的原理是。”卡洛尔看着她，很耐心，循循善诱，“你仔细想想，那块石头，其实就是胶带，它黏住了生命，让生命循环了。但是等到了一个时间段，胶带会脱胶，那个名唤‘生命’的莫比乌斯环又会断开，人就死了。是这个道理，对吧？”
“那伏地魔制造很多很多魂器，假设分裂灵魂无数次，且最大限度内保证清醒，他的生命可以永恒吗？”
“见过彭罗斯三角吧？”卡洛尔举出第三个例子，“假设我们挖空中心，让灵魂保持流动，在里面无限循环呢？”
“你的意思是，魂器就好像是一整个物质上的潘洛斯阶梯，它们全部接在一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进行着某些特殊的交流的同时能让他们流通，并且吸收活人的气息，以此作为动力，然后获得一个永动机吗？”
“如果容器没有破坏，如果灵魂分裂同时你没有失去任何东西。”
“既然是这样，又怎么解释杀人来分裂灵魂？”
“杀人的时候，你也知道，对方的灵魂会破碎，其中的流动的生命会因此倾泻出来，虽然碎在体内，但是就好像是克莱因瓶，里外实际上是互通的。”
“然后？”
“你切开了克莱因瓶，会获得什么？”
伊芙品味了一会儿。“会出现两个莫比乌斯环。”她说。
“对了，”卡洛尔比了个大拇指给她，“人体就是一个三度的莫比乌斯环，是比魂器高等的容器。三维空间实际是四维空间的投影，而可怜的莫比乌斯环只是个二度，它承受的只有碎片。人的灵魂会因为索命咒碎裂。”
“而灵魂无法被修补！”
“这就解释通了，对吧？”
“但是以上所有的解释全部源于你确定只有一个世界的情况下衍生出来的各种情况。”伊芙皱起了眉，“就像我做了一个噩梦，那个世界如果存在，是不是说明人的生命确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因为你在这个世界的莫比乌斯环破掉，另一个世界的你旋转纸条180°，重新制造了新的莫比乌斯环，换言之就是这个人还是活着啊。”
“行了，今天只有这么多，明天我们再接着聊吧。”卡洛尔挥了挥手，不再理会她。